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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部架空历史的古代言情小说,故事涵盖了诡谲的权谋争斗、纠葛的男女情感以及深沉的家国大义情怀,具有高度的思想内涵。本册主要讲述了程昶和云浠在查案的过程中,发现嫌犯艄公意外被灭口,接着枢密使之女秋节当夜离奇死去,二人如入迷雾。一次查案时,程昶被“贵人”追杀,不幸落崖,回到现代,经一名老和尚指点,得知自己“一命双轨”的宿命。程昶得知真相后,回到古代,通过一系列案件的线索,拨开迷雾,锁定了“贵人”的身份。就在即将揪出“贵人”之时,程昶反被“贵人”抓住空子,再一次被害……
沉筱之,晋江签约作者,行文流畅,文风凝练,缱绻深刻,引人深思,曾出版《恰逢雨连天》《公子无色》等多部作品。
第十七章 一命双轨
“心率,61次/分;血压,120,70……这是一还是二?”
张医生伸手在程昶面前比出一个数字。
程昶:“……四。”
“身份证号报一遍。”
“330100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张医生摘下听诊器,“一切正常。记忆力和理解力都没问题。”
程昶说:“多谢您了,张大夫。”
“谢我干什么?你是命大,要不是你心脏病突发当晚,外卖小哥刚好上门,帮你叫了救护车,这回救不救得回来还另说。”他又叮嘱道,“年轻人身体要紧,不要为了工作拼命,过几天出院了,跟公司商量商量,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岗位,这么高强度的工作,最好别做了。”
程昶点头:“好。”
特护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,床头摆着一篮水果,不知道谁送的,张医生是中山医院胸外科第一把刀,他的主治大夫,此刻病房里除了她,还有两个护士,他都在梦里见过。
张医生写完医嘱,继而道:“三腔起搏器装上后适应性良好,看数据可以出院,但是你刚从深度昏迷中苏醒,再观察两天,确定没问题了再走。”
程昶又说:“好。”
“出院后一个月过来复查,这款起搏器的寿命大概在四年到五年间,没电了会预警,到时候来医院做个微创,换电池。”
“行。”
此时正值喧嚣的晨间,阳光透窗洒入,把程昶苍白的皮肤照得几乎透明,他穿着一身病服,却难掩气质,扣在被子上的双手修长似玉,大概是因为刚醒来,好看的眉眼里带了丝疲惫,眸中有清泠泠的水光,有些朦胧,又很清醒。难怪医院那些小护士争着抢着要照顾他。
张医生把病历本翻过来合上,笑了笑:“你哥临时有个会,来不了了,换了你大学同学,说是已经在路上了。这些基本情况我只能先跟你说一遍,听说你一个人住,不太好,出院后请个人吧。”
程昶点点头:“嗯。”
张医生离开后,两个护士检查了一下药品和点滴,也走了,其中一人怕程昶无聊,帮他开了电视,把遥控放在床头。
这是医院,电视的音量很小,程昶无心看,等护士掩上门,他合目,往病床上一靠。
眼底又浮现出白云山的断崖,他手臂受了伤,身后杀手步步逼近,保护他的四个武卫都死了,他心脏骤疼,跌跪在悬崖一株老榆旁,远天的黄昏凄艳如血,崖底是苍苍雾气,他撑不住,往下跌去,等到再醒来……就在这里了。
就像大梦方醒。
程昶沉默地坐着,有些分不清他这大半年来,在大绥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。
可是,人的梦是有断层的,会随着苏醒渐渐褪色,最后忘却。
但他此刻回想起金陵、回想起琮亲王府,一点一滴清晰如昨,通顺连贯,所遇到的每一个人,容貌、声音、乃至于习惯,他都记得分明。
他原本不信鬼神,是单纯的唯物主义。去了大绥后,他尚可以用相对论平行世界观来说服自己。可他此刻回到二十一世纪,时间距离他心脏病突发不过两个多礼拜,这又该怎么解释?
程昶不知道。
唯物主义教育告诉他,一切理论要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上,不能空凭猜测,要找佐证。
而他没有佐证。
电视的音量忽大忽小,一则接着一则的广告播完,放起了一个电视剧。程昶从前几乎不看剧,他觉得有点吵,拿过放在床头的遥控器,想把电视关了。
指尖已触到开关按钮,他不由得一顿。
电视剧是个古装片,里头有个穿着红衣、拿着剑的姑娘。乍一看,和云浠有点像,却不是云浠。
新生代小花的演技有待提高,拼了命去演绎一个倔强、隐忍、有仁义之心的江湖侠女,可举手投足之间总有点别扭,台词功底也不行。
其实倔强是一种气质。就像云浠,她的倔强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,平日里其实非常好相处,而这个小花演得横冲直撞的。
程昶一边在心里吐槽,一边又忍不住往下看。
剧情如何他没怎么往心里去,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个红衣侠女,一直到没她的戏份了,才拿起手中的遥控器想要跳过,无奈发现这电视不是数码电视,是个老古董,给病人们打发时间用的,电视台有什么节目它放什么节目,连个快进键都没有。
程昶只好又坐在床上发呆,等着那个红衣侠女出现。
不多时,病房外有人敲门。来人把门一推,是程昶那个常来陪护的大学室友,段明成。
“哟,真醒了?”段明成一见程昶坐着,叹道,“不容易啊。”
他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,径自入了病房,往一旁的沙发上一坐,盯着程昶说:“你记得我是谁不?”
“段明成。”
“老几?”
“老二。”大学室友里的二哥。
段明成点点头:“行,张大夫没骗我,你小子没傻。”他又问,“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?”
“听说了,两个多礼拜。”程昶道,然后对段明成说,“麻烦你了。”
“哎,你怎么突然跟我客气起来了?咱们间常来常往的,至于吗?”他拍拍身旁的大包,“昨天晚上你突然痉挛,一身接一身地出汗,还说胡话,把你哥和廖卓都吓到了。后来情况稍微稳定点,我以为你要长期留院,跑出去给你买换洗的衣服,早知道过来前我给张大夫打个电话问清楚了。刚在走廊上碰到她,她说你过两天就可以出院,这不,一大包东西,白买了。”
这事程昶听张医生提起过。他昨天半夜突发性痉挛,但是查不出原因,心率和血压都不稳定了一阵,本来医院都打算开胸做检查了,他整个人忽然平缓下来,恢复正常了。
段明成问: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着?出了院后,继续回公司上班?”
程昶工作的公司很好,全世界排名前几的财团,可说到底都是给资本家打工,总不能把命搭进去。”
“还没想好。”程昶道,“再说吧。”
他是真没想好,大绥的一段经历在他的脑海里织就了另一番人生风光,此刻回到故土,还有不真实之感。
“要我说,你就该把那工作辞了,凭你的本事,做什么做不好,找什么样的工作不是找,何必呢?”段明成说,“还有,我跟你哥都商量过,觉得你接下来不能再这么独处了,家里说什么也要请个二十四小时特护。这次真是运气好,你发病的时候,门没关严实,外卖小哥过来刚好看见,但你总不能一直指着运气好吧?”说着,他看向程昶,小心翼翼地问,“你昏迷这十来天,廖卓过来了好几趟,你知道吗?”
廖卓是程昶前女友的名字。就是从前去日本旅游,给他带御守的那个。
“她这回很尽心,说实话,我和你哥工作都忙,社畜嘛。你昏迷这阵子,大半时间都是她过来陪你,她担心请的陪护不尽心,还熬了几宿帮你盯点滴。你公司的假,也是她过去帮你请的。”
程昶点点头:“回头我找个机会谢她。”
“怎么谢?请她吃饭还是买个礼物送过去?”
“吃饭吧。”大不了选个高级餐馆,买个礼物送,万一她再回礼,一来一回就没完没了了,程昶这么想着,说,“到时候你也过来。”
段明成就笑了:“廖卓是缺你这一顿饭吗?她这么鞍前马后地照顾你,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?”
程昶没说话。他看得出来,但他觉得没必要。
电视剧一集播完了,在放片尾曲,红衣侠女是女主角,在片尾曲里又出现了,这是剪切过的镜头,倒是比剧中更像云浠一点。
程昶又移目去看电视。
“廖卓这个人吧,是物质了点,但是,三哥,”段明成顿了顿,“我说句实话,这个年头,一点也不物质的女孩儿几乎没有,结个婚还要买车买房给彩礼呢。你这么单着下去,我们这些朋友始终不放心,凭你的条件,找是随便找,但谁知道那是神仙还是鬼怪呢。廖卓嘛,咱们好歹知根知底。她知道你有这病,眼下想通了,还愿意回来求复合,照顾你,很不容易不是?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,那也是特殊情况特殊考量不是?
“退一步说,物质社会讲究等价交换嘛,你是学金融的,适当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,吃不了亏,人家姑娘的青春也值钱。”
所谓适当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,程昶明白,无非是请律师,立遗嘱,找财产公证。
但他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接受廖卓,他也不在乎这个,他只是对她没感情。
他在不知是梦是真的古往过了大半年,回到二十一世纪,不知怎么,在情感上格外挑剔了起来。
电视剧的片尾曲放完了,又开始播广告。
程昶愣了下,心中有点茫然,过了会儿,他转头问段明成:“刚刚那个电视剧你看过吗?叫什么名字?”
段明成也愣了下,说:“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。”
他又说:“你别不承认,我知道你心中其实也一直惦记着廖卓,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劝你。昨儿半夜,你突发性痉挛,还含含糊糊地喊‘平安符’,让人帮你找平安符。你这两年,跟咱们这些糙老爷们儿待在一起,谁送过你平安符?后来我仔细琢磨,才想起也就两三年前吧,你跟廖卓分手前,她去日本给你带了枚平安符回来,她当时称那个平安符叫什么来着……哦,御守。”
平安符?程昶一时失神。
他很清楚,他要找的平安符,不是段明成说的御守。
“然后——”段明成说着,似是想起什么,往裤袋里一摸,取出一物,“今早护工给你擦手,在你手心里找到这个。”
待程昶看清段明成递来的东西,整个人就愣住了。
段明成是个糙老爷们儿,分不清平安符和御守,可是他分得清。
这不是御守,是一枚十分古朴的平安符。平安符折成三角状,一端开口,里面……应该放了一枚纸笺。
云浠送给他的那一枚,被他遗失在了悬崖边,而这一枚应该是他在白云寺的观音庙里为云浠求的。
庙里的和尚曾递给他纸笺,让他写上所佑之人的姓名。
和尚还说:“施主心诚,所佑之人必能平安。”
程昶怔怔地接过平安符,取出折放在里的纸笺。
纸笺上写着的,正是“云浠”二字。
他想要的佐证。
程昶拿着平安符,一时之间失了神。
他从大绥回来,身体是二十一世纪的身体,衣物是二十一世纪的衣物,连心脏也是一直以来残破的那一颗,唯独这枚平安符竟然跟着他回来了。
那么这是不是可以说明,他这大半年来在大绥的经历,并不单单只是一场梦?
段明成看程昶沉默着不说话,以为他在想廖卓,于是说:“廖卓老家那边有点急事,昨天半夜接了个电话赶回去了。回头我把你醒了的消息跟她说一声,叫她早点回来。
“还有你那个陪护,我觉得挺不靠谱的,之前三天两头的请假就算了,昨晚临到紧要关头,居然又溜号了,我看你还是另请一个吧。”
程昶点点头,说:“行。”
段明成只请了半天假,留下陪程昶说了一会儿话就赶着回公司了。
他走后,程昶的目光又落回到手里的平安符。
外间喧嚣吵嚷,病房空寂无声,两个世界仿佛在他手里的古符上交错。
放在床头的手机震了一下,是廖卓发来的微信:醒了?感觉怎么样,还好吗?
程昶回了句:嗯。
想了一下,又回:谢谢。
过了会儿,廖卓发来一大段语音:“不好意思啊,家里临时出了点急事,没留在医院陪你,我这边尽快处理好,早点回来。公司那边我帮你请假了,你这几天多静养,我刚和段明成还有你哥商量了一下,那个护工咱们就不用了,你哥另请了个人早晚给你做营养餐,至于特护,等我回来帮你一起物色物色。”
程昶听完,又回了句谢谢。
他刚醒来,精神其实并不好,刚才和段明成说了小半天的话,连身体都很疲乏了。等护士进来帮他换了点滴,量了体温,他就睡了过去。
程昶在医院又住了两天,随后做了一次全面检查。
出院那天,何笕过来帮忙办出院手续,程昶留在病房里收拾行李。
不期然,病房门被轻轻一推,一名小护士站在门口,轻声道:“程先生,听说您要出院了是吗?”
“对。”
“是这样,我是一直负责照顾您的护士,这两天调休没在,所以……您可能不认得我。”
程昶没说话。他其实认得,他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见过她。
“您,我……”小护士见程昶不言,有点紧张,半晌,掏出手机,“我听说您出院以后,身边暂时没人照顾,您看您……是不是加我个微信?到时候有什么注意事项,我也好直接跟您说。”
理由找得很好,可她闪烁不定的目光却出卖了她。
程昶看着小护士,他其实很清楚她的意思。
但是……
“谢谢你,不用麻烦了。”程昶说,“我有张医生的电话。”
小护士眼中有明显的失望,她的脸倏地红了,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,好半晌才道:“这、这样啊,那……”
好在这时,何笕办完出院手续回来了,小护士见来了人,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,埋着头,快步走了。
何笕大步迈入病房中,帮程昶提了行李,笑说:“可以啊,这才多久的工夫,又招了一个小妹妹。”
程昶说:“她是来叮嘱我术后注意事项的。”
何笕又笑了两声,从裤袋里摸出车钥匙,递给程昶:“我把你的大G开过来了,你看等会儿你是自己开车,还是我来开。”
“自己开吧。”程昶道。
起搏器的匹配程度很好,不影响开车,虽说最好是休息三个月以后再上路,但在市区里转转还是可以的。
“行,那你顺路把我送回公司。”
何笕的公司在CBD,离程昶的公司很近,程昶靠边让他下了车,想了想,觉得自己反正已经过来了,掉了个头,把车开进地下车库,去了公司一趟。
他这几天已经想得很清楚了,自己这状态,暂时不能工作,不全是因为病情,更是因为这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。
回来至今,他都觉得不真实。整个人就像徘徊游离在两个世界之间,尘嚣纷扰,行色匆匆。
程昶没带工作卡,但他是公司中层,在接待那里靠刷脸入了大楼,直接去了顶层见大老板。
他的原意是直接辞职,但大老板说:“这样吧,我给你放个大长假,等你休息好了,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,到时候直接给我个电话,要调岗提前一个礼拜打招呼。”
有本事的人在市场上永远炙手可热,猎头公司三不五时地打电话挖人,对家开价动辄就是双倍年薪,大老板心中自有算盘,握住程昶这么一个勤奋兼有头脑的稀缺资源太难得,不肯放手情有可原。
程昶点头道:“行,那谢谢您了。”
从公司里出来,天色灰蒙蒙的,四月的下午,原本已经回暖的天气被一场寒流打回原形,空气里沁着春寒的料峭。程昶打开广播,一个女声说这几天有强台风登陆江浙沪一带,提醒人们注意出行。
上海的路况永远都是一个熊样,无论什么时段都拥堵不堪,幸而程昶的公寓离CBD不远,半个小时之内,终于堵回了家。
天比方才更暗了,透过落地窗望去,外头阴云密布,风声阵阵,果然是强台风来袭的征兆。
程昶大半个月没在,家具上落了灰,他做了简单的打扫,打电话跟钟点工约了明天清洁的时间,然后坐在长桌前,想了想,还是打开了笔记本。
大老板好心留他自然是出于挽留人才的考量,但他还拿着工资呢,总不能当甩手掌柜。
程昶把这半个多月的邮件都看了一遍,挑要紧的回了,然后给部门里的下属发了邮件,分配了工作,又给全公司包括海外总部发了函,说明了自己的情况,顺便抄送给相关事务的紧急联络人。
做完这一切,天也彻底黑了。
程昶手机里存了几家私房菜馆的电话,翻出一家来点了营养餐,在等餐的当口,他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。
无事可做,无所适从,连心里也是空空荡荡的。他从前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。
程昶不禁想,自己在去大绥前,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?
那时候工作忙,成日加班,偶尔看点新闻,跟朋友聚会,日子一天一天也就过去了。
他这个人,没什么兴趣爱好,上学的时候勤奋上进,几乎没拿过第一以外别的名次,因为天生的心脏病,他总比别人格外珍惜生活与机会,闲暇的光阴都用来努力,很少荒废,所以也算充实。
后来去了大绥……
去了大绥,到了金陵,他成日里想着如何在贵人手下保命,无暇分心其他,几回险险从危境里脱生,都得云浠相帮。